伤心秦汉经行处---- 叶兆言《驰向黑夜的女人》读札

▌作者：王振羽

    《驰向黑夜的女人》是叶兆言先生刚刚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此前，这部小说已经在《收获》上刊发过，小说的名字叫《很久以来》。看得出来，这样的一部作品，耗费了叶兆言先生不少的心血和精力，当然还有多年来的积淀和思考。看过这样的一部关于两个女人历史跨度悠长命运遭际跌宕的小说，没有轻松浮泛的快意，没有故事终了的舒畅，更多的是对人生如此苍凉无话可说的隐隐无奈，还有挥之难去的伤痛。不管是冷春兰也好，竺欣慰也罢，当初都是怎样的孤高自许冰清玉洁对人生前景现世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啊，但遭逢这样的乱世纷纭鼎古改新，她们的遭遇又是多么的正常而又反常啊，就这样，时间有暮，一生终了，生活感悟匆匆此生到天地间的苦旅跋涉，真有点如沈从文所言：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

    叶兆言先生如今的小说气象，不是以语言的汪洋恣肆取胜，也不是以情节的跌宕起伏吸引眼球，更不是以戏剧性的故事来推动小说的河流或汩汩流淌泠泠成韵或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是那样的平实质朴而又娓娓道来的从容淡定，仿佛在秦淮河边的茶馆闲坐沉思，或者是明代古城墙下的咖啡屋里谈天悟道，当然是与二三素心人，喜欢谈古伤今的同道者流，不是嘈嘈切切急管繁弦的金戈铁马，不是铜牙铁板引吭高歌大江东去，但细细品来，几乎无一句无来历，无一典无出处，简直是以极为考究的扎实的随笔小品文的路子回避虚构的虚张声势，青睐纪实的针脚细密，居然把两个女人如此历史跨度的一生以这样的方式展示出来，描画出来，如此洗尽铅华，如此不显山露水，如此不紧不慢，这样的驾驭文字的功夫，这样的对历史现场的贴近功夫，当然是非一日之功了。如果说，在《1937年的爱情》中，叶兆言先生的丁问渔还不无痕迹较重的臆想成分，展示当年的作为首都的南京在沦陷前夕还多少有点卖弄甚至掉书袋的嫌疑，而在《驰向黑夜的女人》中，则完全没有了这样的刻意与匠心，一切都是随其自然，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对当时种种社会情态的勾画，往往是随意而为，境界全出。叶兆言先生不仅在展示民国风味社会百态上自然妥帖，而对1949年之后的两位主人公所生活的社会环境人情世态，也是着意从小处切入，规避毫无特色的公文式腔调，也不去长篇大论地向读者兜售什么宏观的时代背景，更无揭秘高层宫闱重重的雅兴，只是靠底层人物的言行做派举止，来凸显时代的变迁命运的颠仆人性的诡异异姓姐妹间的纠缠。

    欣慰与春兰，在时代中浮沉的两个不是草根但也不算大贵的算是中等阶层的女子，本来会有安稳平顺的小康生活吧，但谁能想到，在所谓新的时代，不仅他们的情感、家庭充满了戏剧性和残酷性，而且这样的故事又是那样的家常普通见惯司空，一直谨小慎微近乎洁癖的春兰遭人强暴，而施暴者居然是欣慰的丈夫，来自于南京肉联厂的一位工人；敢爱敢恨泼辣大胆的欣慰则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了这位屠夫，而寻找感情寄托的浪漫之心则从无甘心罢手得到遏制，在那样的年代也是敢玩婚外情的，但这样的半判道离经惊世骇俗，又有什么稀奇啊？欣慰的最终被枪毙，丝毫不让人感到意外和突兀。这样的女子，我们知道林昭、张志新、李香芝、李九莲，当然还有许多被遮蔽的人物，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这样的伤痛，这样的撕裂，现在的人，被有意无意地选择了遗忘，但遗忘得了吗？作为大作家，有担当的作家，当然不会去顾忌写什么的问题，只是如何去写的问题，谁去圈定马尔克斯与略萨写什么？他们有伦理上的困惑道德上的压力体制上的烦恼吗？

    叶兆言先生的《驰向黑夜的女人》，并不玩什么技巧，也看不出怎样的惨淡经营煞费苦心，但在半真半假中，把自己摆进小说中去，贯穿了历史与当下，令人不能不相信这些人物遭逢的真实，小说内外世界的彼此难分，他写自己到北京的经历，接触吕武的感受，甚至于写参加北京某大型活动的窝火与无助，他写小芋的性格变化，海外经历，看似无心，实际上都是小说主要人物命运旅程的延续吧？有人说，竺欣慰入党不大可能，小芋上北大也不大可能，这是把小说当做报告文学的一种锱铢必较吧，实际上，这样的现实生活中的可能性，又怎么可以排除啊。叶兆言的后记，并不是闲来之笔，也完全是小说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这样的后记中，叶兆言提到了李香芝的被枪毙，提到了林昭遗留的文字，甚至说到了林昭对柯庆施的臆想，这与许家屯这位如今还在美国做寓公的前江苏省委书记气急败坏签字枪毙李香芝，是多么的吊诡而又多么的令人产生联想啊！死在法国的所谓最后一个右派林希翎据说不也是情绪反常也会浮想联翩令人匪夷所思吗？

    借助于《驰向黑夜的女人》，叶兆言说出了他对历史的思索，当然也明晰地表达了他的判断与倾向，无论如何，这都是一部很值得反复言说的小说文本。

——————————————

作者简介：王振羽先生笔名雷雨。现任江苏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综合办主任,一级作家,南京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200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传记文学《龚自珍传》、《江南采衣堂》，文学评论集《漫卷诗书》（合编），曾发表《中国匪祸现象探源》、《中国近代军阀与社会结构分析》、《中原大侠樊钟秀》、《舆论监督与热点问题浅析》、《满川风雨看潮生——贝塔斯曼图书出版公司浅析》等文章。

———————————————

▌《驰向黑夜的女人》

作 者：叶兆言

出 版 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4年4月

定 价：38.00元

（责任编辑：陈琪荣）